她微微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今公孙家的处境,你比谁都清楚。父亲从礼部尚书调任太子少师,看似平步青云,实则被削去了实权,家族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是公孙家唯一的希望。要是再惹你姐夫生气,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营帐内烛火摇曳,公孙婀娜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她轻移莲步,靠近柳林,继续说道:
“依我看,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姐夫袒露心声,两家彻底拧成一股绳。只有这样,你姐夫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手,帮你平定并州的乱局。咱们本就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公孙硕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甘。他又怎会听不出公孙婀娜话中的深意?
这分明是让他彻底投靠柳林,沦为柳林的附庸。
一旦接受柳林的援助,自己这个并州刺史,恐怕就只剩一个空名,往后处处都要受柳林掣肘。
想到这儿,公孙硕只觉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一想到公孙家的处境,以及并州百姓的惨状,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不定 。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得奇形怪状。公孙婀娜站在柳林身旁,姣好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她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如淬毒的利刃。
“咱们两个都姓公孙,”公孙婀娜眯起双眸,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要叫我表姐?”
公孙硕闻言,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确实,平日里从未深究过这辈分背后的缘由,此刻经公孙婀娜一提,竟觉得疑点重重。
公孙婀娜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没有半分温度,她动作优雅地为柳林斟满茶盏,袅袅茶香升腾而起,却无法驱散帐内弥漫的寒意。“我原本不姓公孙。”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家本也是朝廷中威名赫赫的武勋世家,后来家道中落。公孙家觊觎军权,便将我派到并州,还强行让我改姓公孙。”
公孙硕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的认知里,公孙家对公孙婀娜一家的帮助,是莫大的恩赐,从未想过背后竟藏着这般算计。
“这些年,公孙家没少从我这里吸血。”公孙婀娜的声音愈发冰冷,“并州的银钱、美女,都进了公孙家的口袋。起初,我对伯父、你,还有大哥充满恨意,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说到这儿,她的目光落在柳林身上,神情稍稍缓和,“但后来,我渐渐想通了。世家之争,就如同草民上了赌桌,赌赢了,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果实;赌输了,就得乖乖交出一切。当年我家赌输了,所以甘愿成为公孙家的附庸。”
公孙硕的脸色由红转白,他一直活在世家子弟的优越感中,认为自己对他人的帮助,理应换来无尽的感恩。在他看来,自己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掌控着他人的命运。此刻,公孙婀娜的一番话,如同一把重锤,将他多年来构建的认知彻底击碎。
“可如今,公孙家输了,”公孙婀娜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硕,“你为什么就输不起?”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公孙硕耳边炸响。他只觉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双腿一软,瘫坐在柳林面前。帐外,狂风裹挟着沙石,狠狠拍打着营帐,似在为公孙硕的落魄奏响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