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等的合适的时机,一直没有来呢”
赵颢悠悠长叹,浑身凌厉的气势陡然散去,哂然笑了笑道:“如果等不到,那便作罢,就当老夫这些年白干了,临死之前把祸患和把柄除个干净,不连累子孙后代,咱家还是清清白白的楚王一脉。”
“谋事一半在天,一半在人,我已谋定,剩下的,交给天意。”
说着赵颢朝他一笑:“骞儿拒绝官家的决定是对的,无论你出自什么心理,宫闱的事都莫沾惹,谁沾到谁倒霉,今日你理直气壮为官家分忧,明日焉知不是钢刀加颈的罪名。”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不需要老夫教你,再得宠的臣子,终归也有失宠的一天,人在得意时必须冷静,莫给将来留祸患。”
赵孝骞点头:“是,孩儿受教了。”
赵颢又道:“小皇子一案,官家让你继续查,你莫太上心,有些事查得太深了,对自己同样也是祸患。”
赵孝骞莫名有些感动。
这些道理和经验,真的只有亲生父子之间才能面面相授,外人是不可能对自己如此挖心掏肺的。
正在感动时,赵颢突然摸了摸肥硕的肚皮,一脸幽怨地道:“才跟你说了几句话,本王又饿了,……你确定吃草能瘦下来么”
赵孝骞失笑:“孩儿确定。”
“很好,那么老夫就要不耻下问了,……牛马也都吃草,它们瘦吗”
…………
赵煦的动作很快。
赵孝骞拒绝参与废后,赵煦便立马召来了章惇,君臣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合作。
章惇的倾向一直旗帜鲜明,他是支持废黜孟皇后的。
跟赵煦的出发点不一样的是,章惇看到的是孟皇后所代表的朝堂势力。
太皇太后指婚,孟皇后被抬进皇宫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旧党标签便一辈子都摘不掉了。
太皇太后是坚定的旧党领袖代表,尽管孟皇后从不干预朝政,任何与朝政有关的她都没说过一句话,可偏偏朝臣就是那么执拗,太皇太后薨逝后,朝中旧党们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旧党的标杆人物。
孟皇后冤不冤
她当然冤,可她无法改变事实,因为她是太皇太后指婚,所以她就是旧党的一员,从不干预朝政也注定了无法改变阵营。
章惇拜相后,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对代表旧党的孟皇后自然是处处不顺眼。
原本臣子绝不可干预天家的家事,章惇看孟皇后再不顺眼,也只能闷在肚子里,亲人家眷面前都不敢乱说话。
可如今赵煦主动找到了他,透露出欲废黜皇后的想法,章惇这种脾气不好,性格又冲动的人,闻言正合我意,哪会不答应
君臣在福宁殿秘密商议了一个时辰,章惇喜滋滋地告辞出宫。
第二天,朝堂上便传出了风言风语。
传言称,小皇子病重期间,好巧不巧的是,孟皇后在自己的寝宫开设法坛,孟皇后的亲姐姐还求了道家的符水入宫,有宫人在半夜隐隐听到皇后的寝宫有人作法……
不得不说,章惇不愧是宰相,出手整治人的手段确实狠辣。
一出手就奔着要人命的目的,而且要的是一大批人的命。
对于除掉旧党这份伟大的事业,章惇执行起来简直是不遗余力,不介意杀得人头滚滚。
也不知旧党是不是刨过老章家的祖坟,不然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对一个党系的仇恨,怎么会如此之深。
传言甚嚣尘上,最初只在宫闱里传,后来慢慢传到了宫外,终于被朝中御史听闻。
于是,在数日后的朝会上,有监察御史出班,向赵煦禀奏了此事,并请官家严查。
赵煦做戏做全套,听闻有人传皇后的闲话,赵煦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斥朝官造谣,挑拨天家夫妻之情,下旨查缉严惩造谣之人。
然而,防悠悠众口,甚于防川,赵煦再如何发怒,传言仍然像瘟疫一般传开,并且已传到了汴京的市井民间。
当街头的百姓们都在窃窃议论之时,这件事已然无法掩盖下去。
于是,在朝会上,监察御史再次提出了此事,并请赵煦严查,无论是真有其事也好,还是有人造谣也好,朝廷不能无动于衷,否则败坏皇后清誉,损害皇家威严。
御史参奏后,宰相章惇带头,请求官家严查此事。
在群臣齐声劝谏下,赵煦长叹口气,面色铁青地下旨,为了表示重视,赵煦令章惇亲自查缉此案,定要将造谣之人绳之以法。
至此,一张天罗地网已成形,铺天盖地朝无辜的孟皇后头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