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府上的奴婢多了,你们都是我的贴心人,要管好可不养二心之人。”
“夫人放心,我们几个一定帮你看好这个家,”女婢道。
杨玉瑶府上管事的,都是她的老人,有的是她的陪嫁侍女,还有的是嫁过去之后新添的裴府侍女,都是绝对靠得住的心腹。
其中有四个,模样不咋地,却是非常彪悍,如今帮她管着偌大的国夫人府,也算是井井有条。
她这个人,对自己人是极好的,所以她的那些心腹,忠心无二,沾她的光,眼下在长安都很吃得开
元载的大婚日子到了,他的穷亲戚们自然也到了。
他这个人,你不能说他不重情意,但是自尊心也确实强。
迎亲,总是需要亲朋好友吧他的亲朋好友有点拿不出手啊,那一个个的,这辈子哪进过王忠嗣这样的勋贵宅邸
虽然特意打扮了一番,但还是很寒酸,而且见了大官就不敢抬头,直白点,难登大雅之堂啊。
元载认为,自己的穷亲戚跟着他去迎亲,不但自己没面子,也落了人家大将军的脸,于是他几番暗示之下,说服李琩这个大媒人,做为他的迎亲使。
要知道,李琩这辈子做过的几次迎亲使,都是给皇室成员迎亲的。
这就好比只能雇的起大众车队的,硬是雇了一批顶级超跑,元载这次要风光了。
李琩肯定不乐意自己一个人去啊,这种场合,需要的是那种社交场上的多面手,高朋满座也能八面玲珑的风流人士。
于是李琩直接喊上了名士小团体,来帮元载撑场面。
崔宗之,王缙,王维,焦遂,张旭、杜甫、裴迪,以及新加入的綦毋潜、李颀,卢象,崔颢、王昌龄、王之涣等等。
绝对的超跑牌面。
李琩之所以最近与这些人往来少了,是因为不想牵连他们,毕竟这些人只谈风月诗词,不掺和政治,政治智商也够呛。
王维无数次找过李琩饮酒,但是李琩太忙了,每次都见不到人影,后来一晚大醉后,王维直接借着酒劲在隋王宅的大门口写了一首催酒诗,字里行间都在埋怨李琩忘了弟兄们。
他是李琩的老朋友,所以隋王宅的侍卫没有人会拦,人家是写诗,又不是在你大门口尿,没什么好拦的。
“太原那边的习俗,我最清楚,今日迎亲可谓困难重重啊,”
佳时已到,迎亲的队伍开拔了,一群人将元载簇拥其中,王维颇为恐吓的朝着元载道:
“你今天有的罪受了。”
元载一听这话,也顿时惶恐起来,毕竟他现在是抱着丑媳妇终需见家翁的心态去迎亲,在他看来,越早离开王府越好,但是王维这么一说,他心知快不了,恐怕少不了被刁难。
其实也不算刁难,就是抢亲嘛。
你得从人家女方亲戚的手里,将媳妇从闺阁抢出来,直到出了新娘的院子,才不会再有人拦你。
而这期间,会有无数人手里拿着竹制的笤帚打你,以及你的伴郎团。
最早时候,是用来驱散霉运霉气,迎接好运喜气的一种习俗,久而久之就发展成打新郎。
这些都是小事情,闹婚嘛,一个地方一个习俗,王韫秀也不会将这些细枝末节专门告诉元载,没有那个必要。
众人听完王维的一番解释之后,焦遂第一时间带着王昌龄骑驴离队,找地方买笤帚,人家手里有家伙,咱们也得有啊。
这些风流名士,见惯了大江南北的各类习俗,应对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崔宗之已经开始怎么研究抢亲过程了,但是有一个前提,李琩不能参与。
因为没人敢打李琩,那么抢亲场面一下就冷场了,不热闹了,也就没意思了。
“盛王在王宅,我可以帮元郎拦着他,”李琩哈哈笑道。
他们兄弟俩,今天是一人一边,李琦现在成娘家人了,而且还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所以李琩知道,这次抢亲,还真不好抢。
“这可是麻烦了,”王缙笑道:
“怕不是要破财,你们将身上的贵重之物都交给我,免得待会在乱军之中被人给抢走了。”
王维当即将腰上的玉佩香囊都取了下来:
“是这么个道理,老王家的子弟不少从太原过来,玩的一定狠。”
正所谓秦晋之好,虽然陕西和山西一直以来都联系非常深,关系紧密,但是并不妨碍陕西认为山西人彪悍,山西认为陕西彪悍。
这就好比每一个地方的人对外介绍起自己家乡的时候,总是说我们这里民风淳朴。
但是他们关起门来聊天的时候,就会一致认定,家乡的某一个村子,或者某一个乡镇简直就是土匪窝。
好像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土匪窝”,但并不影响大家对外的时候,是团结一致的。
迎亲的队伍刚刚进入延寿坊,就看到一群原本守在坊门外,衣着光鲜的年轻人飞速跑离。
王维见状,心叫不好:
“完了,大门都进不去了。”
“不至于吧”元载道:“我在太原没听说过娶亲还关大门的啊”
他的老家在陕西,是在太原求学的时候,认识的王韫秀,在太原待过四年,也参加过几次友人的婚礼,但是他那些友人,普遍寒微,闹婚的场面不大。
人家王家是门阀,闹起来的时候,能闹多大闹多大。
婚礼嘛,图个热闹,越热闹越喜庆。
王维笑了笑,道:“准备梯子吧。”
元载顿时目瞪口呆,不是吧我哪有这个胆子,攀大将军府的墙
他的这支迎亲队伍里,有四个太原王,不用王维招呼,王之涣已经带人去找梯子去了。
要么说李琩找这帮人来,绝对是找对了,这都是见惯了场面的,哪个人的见识,都比李琩只高不低。
大将军府的巷子外,眼下已经极为拥挤,王宅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不单单将李琩他们拦在门外,将一些没有进府的宾客,也给挡在外面了。
“不用梯子,不用梯子,踩我的马车上去,”长安县尉萧璋,已经吩咐奴仆从周围的马车借来些凳子,又借来几匹马,令人牵着立在墙角下。
大唐的院墙又不是很高,踩着马车马背,是可以爬上去的。
“别别别,那个方向不对,”陈玄礼儿子陈宾一脸焦急的喊话道:
“来我这边,从这边进去是花圃,跳下去不会崴脚。”
巷子外的一帮人开始帮忙,王维等人也按照大家的提示,开始在花圃后墙架设各类攀墙工具。
“容我先登!”
王缙年轻啊,颇为豪气的大手一挥,绑起衣摆,在众人的吆喝起哄声中,第一个攀上院墙,然后跳了进去。
接着,王维王昌龄也跟着进去,然后便是一群人簇拥着元载,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顶,把他给“扔”了进去。
随着进去的越来越多,里面的吆喝声也越来越大,很显然,迎亲队伍和拦亲队伍,已经狭路相逢了。
“我也去,”陈宾凑热闹的爬上马车,一个蹬腿跳了进去,渐渐的,无数留在巷内的宾客,也自愿加入迎亲队伍,开始攀墙。
一时间,整个王宅传出的哄闹声,只怕兴庆宫都能听得见。
“哪个王八蛋踢我的裆”
严武一手一个笤帚,疯狂的挥舞着,上面竹条都快打没了,而他被四五个人死死的拉扯着,腰带都被扯掉了。
他肯定属于娘家人啊,他跟王震是英雄惜英雄,不打不相识,如今是王震在长安最好的哥们。
而他在长安的名气又太大,面孔也熟,所以进来的人一见到严武,都冲着他来了。
这小子到了最后,已经是衣衫凌乱,裤衩子都快被扯掉了。
“王维在那,逮住他!”王鉷的好大儿王准,一眼看到王维,带着几个人就冲了上去,将王维给抬起来扔进了鱼缸。
总之,大将军府自打建成,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哄闹过。
整整两个时辰啊,都快赶上攻城了。
王宅的一地狼藉,也被下人奴仆飞快的收拾完毕,被搞得浑身上下乱七八糟的元载,在与王韫秀胜利会师之后,重新穿戴完毕,王府的大门才再次打开。
李琩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
王韫秀要拜别她的母亲灵位,在灵堂哭的一塌糊涂,王忠嗣没有敢进去。
整个出嫁过程,由王家族老负责,而王忠嗣从头到尾没有露面,他绝不是瞧不起元载,而是怕自己流泪的样子被人看到。
他是大将军,李祎之后,大唐军方威望最高的人,不能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王宅后门,随着迎亲队伍一起离开的,是轰动整个长安的嫁妆,四十七辆马车的嫁妆,将在无数人的钦慕眼神下,送入南城的昭行坊。
而昭行坊将会因为王韫秀的入住,安保级别上升一个档次。
至于元载,从今天开始,将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三品大佬都要给面子。
只因王忠嗣就一个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