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斗争最有意思的一个地方在于,很多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和本质,但是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底下的人总是被上面的人忽悠,因为人家是在睁着眼睛说假话,但是你信了。
火就是李琩放的,但是吴怀实会戳破吗不会的,因为戳破对他没有好处。
十王宅内,亲王们都带着家眷跑出来了,大门也都打开,只要火势稍微向这里蔓延,他们就会立即命令府上下人,将值钱的东西都搬走。
唯独少阳院,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永王李璘跑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也非常的谨慎警惕。
李琩压根就没进兴宁坊,而是一直守在十王宅的南坊门,见到他的那帮兄弟之后,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搭话。
“怎么又走水了”庆王李琮朝着李琩道:
“长安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走水,你们金吾卫是干什么吃的”
李琩没有搭理他,你管我干什么吃的,又没有吃你的。
济王环则是直接怒斥道:
“你是左卫,怎么总是管金吾卫的事情韦昭训是你的傀儡吗”
李琩还是没有搭理。
“兄长问话,毫无敬意,下马回话,”仪王李璲喊道。
李琩呵了一声,朝着一旁啐了一口。
仪王璲嘴角一抽,直接冲过来就要将李琩拉下马,结果听到一声鞭响,赶忙吓的抽回手臂,指着李琩怒骂道:
“好呀,敢动粗了。”
说罢,他直接返回去,从侍卫腰上抽出一柄横刀,朝着李琩走了过来。
而李琩依然背对他,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以前吧,这样的情况一般都会有人拦着他,但是今天很奇怪,没有一个人拦的,盛王李琦看到有人拿刀冲着他哥,竟然也没有丝毫动作。
原因无它,李璲不敢砍。
果然,气势汹汹的持刀过来,只是在马下喊了一句:
“你下来不下来”
提刀的动作倒是很标准,就是可惜一柄横刀在他手里,也算是宝剑蒙尘了。
吴怀实只是瞥了一眼,便转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坊内冒起的黑烟,看样子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那么李琩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这里呢
“你下来不下来”李璲又喊了一句。
李琩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下了马,然后正对李璲,指着自己脖子道:
“往这砍。”
李璲嘴角一抽,冷笑道:
“我可不像你,眼里没有兄弟,我知道你敢对我下手,但是我不会。”
说罢,李璲收刀转身就走。
“孬种!”李琩火上浇油道。
李璲诧异转身,瞪大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孬种!”李琩一字一字道。
得,看样子人家有的是办法赖在这里,吴怀实无奈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弟弟这么羞辱,李璲脸上算是彻底挂不住了,但是他肯定有分寸,扔掉手里的横刀就朝李琩扑了过来,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这种时候,其他人就会帮忙了,因为事情闹大了。
李璲是四王党,他的那几个兄弟也冲过来帮忙围殴李琩,李琦自然也加入了战团。
而他们之间的这次群殴,下手竟然非常有分寸。
这就不对劲了,因为以前他们打起来,可不是这么打的。
这叫做默契仗,李琩想要拖延时间,而李琮也想帮着李琩拖延时间,因为他们兄弟几个知道,韦坚就在少阳院,毕竟这个消息,就是李琮派人传递给曹日昇的。
所以李琮猜到,李琩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揪出韦坚的,只是没想到李琩骂人这么难听,这个狗东西这张嘴是真臭。
坊门口已经乱成一团,打一阵,骂一阵,彼此纠缠,唾沫横飞,皇子吵起架来,也是很下作的,各种脏话层出不穷。
而吴怀实,发现永王李璘消失之后,也悄悄的策马往西坊门方向移动。
十王宅只有两个坊门,就是西和南。
李璘觉得南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正是韦坚趁乱离开的好时机。
于是他赶忙返回少阳院汇报这一消息。
没错,他就是太子派出来打探消息的。
李泌的主意,是太子、王忠嗣、韦坚三人一起觐见圣人,澄清事实,但是三人全部反对。
实在是不能说啊,因为他们之间探讨的事情,跟伟光正一点都不沾边,说出来怕罪过更大。
政治斗争本来就是见光死,咬死不承认,都比主动坦白风险更小。
所以太子还是打算,想办法将韦坚送出去,而当下能将韦坚送出去的,只有王忠嗣,因为没人敢拦。
而李林甫那边,除了调动左右领军卫,将十王宅周边区域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之外,还让自己的儿子带上萧炅,亲自去韦坚府上找人。
理由很简单嘛,我要跟你谈国事,但是你今天竟然没来。
只要见不到韦坚,或者韦府以各种理由搪塞敷衍,那么韦坚在少阳院的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只有确定这一点,李林甫才敢动手。
“阿爷,见不到人,府上说是韦坚一大早出城了,但是城防根本没有韦坚出城的记录,”
李岫返回家道:
“动手吧,十八郎在十王宅那边撑不了多久的,一旦被人逼迫撤离,韦坚可就要逃出升天了。”
李林甫沉吟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传令各方,但凡从十王宅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要给我严查,不论他是谁。”
“儿子这就去办,”李岫兴奋的离开了。
临近晌午,王忠嗣带着他的队伍离开少阳院,朝着西坊门方向移动。
他知道,那边一定有人在等着他,而韦坚,此刻就躲在他的车厢内,以一条帘子遮挡在后面,只要王忠嗣拦着,不让任何人登上他的马车,韦坚一旦离开十王宅,进入长乐坊便会立即安全。
只要他不在十王宅,在哪都是安全的。
而此刻的西坊门,除了吴怀实,还有盖擎、薛兼训、韦昭训三个大佬坐镇,身后更是羽林军,金吾卫,领军卫。
可以说,除非圣旨,否则今天王忠嗣是出不去了。
“何苦由来呢”吴怀实叹息一声,朝着车厢喊话道:
“请大将军下车一叙。”
王忠嗣缓缓掀开车厢帘子,站在马车上,望着坊外的庞大阵容,他发现,很多人的眼神都落在了他的侍卫身上,很显然,他们是在寻找韦坚。
“火不是已经灭了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要拿下我”王忠嗣冷哼道。
薛兼训拱手道:
“我等奉右相令,严查出入者,希望大将军通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王忠嗣沉声道:
“李林甫以什么样的理由,敢封禁入苑坊,他是要造反吗”
薛兼训一愣:“大将军,话可不能乱说。”
造反这俩字,是非常具有震慑性的,因为会影响到双方麾下的士兵。
王忠嗣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让坊外的军队投鼠忌器,让他们分不清,到底哪方是正义的。
“我在问你话,李林甫是以什么理由,封禁入苑坊”王忠嗣死死的盯着薛兼训道。
薛兼训耸了耸肩,老子不跟你斗,说我造反,羽林军总不会造反吧于是他主动策马后退一步,看向吴怀实道:
“还是吴将军拿主意吧。”
“我在问你,”王忠嗣道。
这时候,盖擎主动道:
“我们只是奉命,至于为何如此,待会大将军去问右相好了。”
王忠嗣双目一眯,看向吴怀实:
“连我也查”
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啊,如今闹这么大,我想保你都不行了,吴怀实叹息一声,缓缓吐出一个字:
“查!”
“呵呵!”王忠嗣冷笑一声,朝着周围喊话道:
“儿郎们都且退下,本将这便入宫面圣,敢拦阻者,刀剑无情。”
吴怀实是辟仗使兼右羽林大将军,而王忠嗣是左羽林大将军,大家都是禁军,所以坊外的羽林军对王忠嗣,是非常敬重的。
吴怀实顿时皱眉,你敢动我军心
只见他双目一眯,沉声道:“禁军设卡,擅闯者形容造反,大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是不是造反,你说了不算,等到见到圣人,自有分说,”说罢,王忠嗣直接下令道:
“闯出去,谁敢拦阻,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