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方,如果在短时间内有大量的人通过,那么这里必然是一片狼藉,
如果是军队经过,那就不是鸡飞狗跳了,简直就是鸡犬不宁。
赤水军从凉州至长安,这么长一条线,指望自身携带的辎重以及驿站补给,很明显是不够的,那么他们怎么补充呢
呵呵,抢,军队一旦涉及到抢这个字,必然联系到杀,因此烧杀抢掠四个字总是在一起使用的。
因为军法有明文,不得侵害百姓,肆虐村庄,抢老百姓的东西,这都属于罪名,那么如何摒弃罪名,自然就是将被抢的人灭口。
正如我不给钱,就不算嫖。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任何时候都无法避免,大军非正常调动,祸害就是这么大。
盖嘉运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前锋骑军三千人,由堂弟张掖太守盖庭伦统领,已经离他的中军很远很远了。
盖庭伦这一路行军,至少已经杀了数百人,全都是无辜的,没办法,为了掩盖大军行踪。
三月十八,三千精锐铁骑,已经顺利抵达扶风郡的武功县郊外,距离长安已经没多远了。
“禀太守,南边发现陇右游骑,没有逮住,让他给跑了,”一名骑士从远处奔驰而来,朝盖庭伦汇报道。
盖庭伦点了点头:“再探!”
长子盖明翊在一旁道:“我们的行踪,长安已经知道了,不能再往前了。”
盖庭伦沉声道:“在这里竟然会有陇右斥候,可见盖帅猜的没错,皇甫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来干大事的,那我们勤王护驾的旗号,便错不了,离开官道,往南走。”
他派出的探子已经打探清楚,前方的鄠县外围,有卫府驻扎,他的斥候既然发现了人家,人家自然也发现了他,而盖庭伦以为这些府兵是在等着他。
不对呀,那皇甫怎么过去的还是已经完蛋了
正当他打算带着兵马往南绕道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几名骑士,手中挥舞着的小旗竟然打出了河西的旗语,旗语的意思是有军情禀报。
卫府的兵,跟我禀报什么
等到那几名骑士距离近了,盖庭伦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是二郎的人让他们过来。”
领头的一名骑士被放了进来,带至盖庭伦身前,行军礼道:
“陇右军已经往南绕道,盖将军请太守衔尾追之,伺机而动。”
盖庭伦双目一眯,继续追问之下才知道,皇甫骗了朝廷,没有经过鄠县,直奔南边驰道去了,而自己的二儿子盖明书,是得隋王授意,故意将皇甫放进去了,如今左卫兵马也正在调动,打算将皇甫的后路堵死。
“速报盖帅,长安有变,让他加快行军,”盖庭伦先是吩咐一名游骑之后,便令麾下的骑军就地戴甲,陇右军就在前方,随时可能发生大战。
他可不会轻视陇右军,大家知根知底,真打起来,完全是五五开。
盖明书当下,其实已经背了个过失,什么过失呢眼睁睁看着皇甫奔着驰道去了,虽然最大的责任肯定在皇甫身上,因为对方奏报朝廷,说是要在鄠县休整,但是皇甫压根没进鄠县。
眼下的盖明书,也已经与韦寡悔带着左卫的两府开拔,朝着皇甫突进的方向移动。
韦寡悔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猜到个大概了,隋王在纵容皇甫造反,太子和皇甫上钩了。
而驻扎在后方的薛兼训却不敢动,因为他这边早在昨天就得到线报,河西赤水军来了。
实际上,盖明书知道的更早,但是没跟薛兼训说,因为他本来就是内应嘛,赤水军两万多人行军,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早有各路人马将消息带回长安了。
薛兼训昨天便已经紧急派人往长安求救,不管赤水军是来干嘛的,反正他肯定是非常害怕的,盖明书这么一动,他赶忙派人过去交涉,劝对方不要动。
而盖明书给出的理由也名正言顺,我不能不动啊,皇甫都奔着圣人去了。
也就是说,当下长安以西的防线,就剩下薛兼训一个人了,而援军大概会在下晌抵达,而且不会太多。
这特么是赤水军啊,真要跟我干起来,我怎么办
跑吧,是个死,不跑吧,还特么是个死。
薛兼训坐不住了,不停的派出游骑刺探消息,而他更是一刻不停的巡视大营,做好防御准备。
至于长安那边,已经炸锅了。
十六卫都在紧急调动,皇城武库大开,各卫兵马都在紧急集结,往武库领取军械。
这一次,李林甫不在偃月堂了,而是在中书门下召集所有官员紧急议事。
“郭子仪也来了,这个狗东西,居心不良!”大理寺老大张均在政事堂拍桌怒骂:
“反了,都特娘的反了,一个个的不请自来,他们想干什么”
陈希烈皱眉道:“事态应该没有那么严重,郭子仪眼下已经停止行军,驻扎在长安以北八十里外,发文朝廷说是献俘,不论真假,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守规矩的,何况来的人并不多。”
“那么河西呢又该怎么解释”太府寺韩朝宗怒道:
“赤水军都来了,来干什么没说,旗号呢也没打,盖嘉运都到了陇州了,朝廷才收到消息,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临时被召来参加会议的信安王李祎,长长叹息一声:
“隋王要避嫌了,您最好哪都别去,就在皇城呆着,等圣人回京再做定夺。”
李琩笑了笑,看向主位上的太子:
“皇甫也来了,太子是不是也该避嫌呢”
今天这样的场合,李亨不来肯定是不行的,皇帝不在,就是太子出面主持大局,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已经足够大了,不对,是不能再大了。
李亨顿时拍几骂道:“皇甫是被召回来的,能一样吗”
萧炅阴阳怪气道:“但是他诓骗了朝廷,没有在鄠县驻扎,现在已经奔着驰道去了,敢说不是谋逆”
李亨冷哼道:“或许是圣人临时召见,又或许是皇甫发现盖嘉运图谋不轨,前往护驾,你们口口声声说他谋逆别忘了,是你们召他回来的。”
萧嵩赶忙站起身,压了压手,示意大家都安静,随后道:
“非常局面,大家都要冷静,当下国泰民安,藩镇造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我们行动过激,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圣人当下,应该也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们耐心一些,派人往各方接触,查探虚实才是当务之急。”
他这番话,是非常稳重成熟的。
来了三个节度使,正好又赶上圣人回銮,这个时候,一点火星都不能有。
如果人家仨本来没有别的意思,你非要去刺激他们,万一让他们误会,擦枪走火,事情可就大发了。
李隆基当下,都不敢乱来了,只能是安抚,别说他现在在外面,就是在长安,他现在都不敢刺激盖嘉运。
裴耀卿今天也在场,闻言赞同道:
“郭子仪那边我去,我会找他谈谈究竟为何而来,盖嘉运那边,你们看谁去合适”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盖擎,只见盖擎笑道:
“大家既然对盖帅不放心,大可派人前往问询,以证盖帅清白,先不说盖帅对圣人赤胆忠心,退一万步说,我在长安,他怎么可能谋逆”
这种时候就凸显出人质的重要性了,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盖嘉运两个儿子当中,盖擎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指望盖嘉运抛弃长子,可能性不大。
历史上安禄山抛弃安庆宗,那是因为一开始就不看重这个儿子。
“那就我去吧,”李祎道:
“我与他有旧,谈起来方便一些。”
李林甫点头道:“有二位出面,大局可定,切记言明,朝廷对他们并无芥蒂,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这种时候,朝廷是真怕了。
一个地方来人还好说,三个地方全来了,关键是以长安的地理形势,东边好防,西边不好防,这次来的偏偏就是西边和北边的。
“那么皇甫那边呢”李琩道。
李适之站起身:“我去,无论如何,我会将他安抚好。”
若是只来皇甫一个,那么皇甫铁定完蛋,长安各路兵马外加禁军,会将皇甫彻底围剿,但是眼下就不敢乱动了,因为旁边还有两个在虎视眈眈。
政治就是这样,是敌是友,分分钟就会改变。
这时候,李亨起身道:
“传孤教令,各卫兵马立即出城,布防西北,为信安王裴公壮行。”
说着,李亨看向李适之:
“皇甫那边绝无问题,左相放心去吧,孤可担保。”
别啊,空口白话我可信不过,李适之直接看向他大哥右武卫大将军李玭,道:
“兄长派人护送我一程。”
李玭点了点头:“当然。”
谈判,也得注意安全啊,又不是派的小趴菜,三个出门的都是大佬,凭什么他们的安危有保障,我就是孤身前往
皇甫靠得住靠不住,大家眼下心知肚明,如今最靠不住的就是他了。
中书门下当下的意思,是尽量稳住各方,促使圣人明日可以安全返京,像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推延返京之日的,因为华清宫孤悬在外,无险可守,只有身处长安,才是最安全的。
接下来,众臣又争论一番后,李林甫说道:
“今夜都别睡了,明日卯时我等出城迎圣人回銮,大家今晚就歇在皇城,没有本相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李亨却故意起身,朝着李璘等亲王招了招手之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李林甫看在眼中,也没什么好说的,按制,当下太子是老大,也只有人家的教令,能调动十六卫,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对方,毕竟李亨这个人做事,没多大分寸,万一趁着圣人不在搞他,他也兜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