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重铸秩序的过程,并不稳定,一些冲突是避免不了的,过了这个阶段,才会趋向于稳定,到了那个时候,李琩才可以逐步进行自己的计划。
七月份,正值盛夏。
“你怎么还不走”
这句话,就是裴耀卿与盖嘉运的矛盾来源,如今还是这句话,依然由同样的人,说给了同一个人听。
裴耀卿觉得盖嘉运出现在朝堂上,让他很不舒服,你在这里有什么用吗毛用没有,那你赖着干什么
盖嘉运闻言呵呵一笑:“我走不走,裴公说了也不算啊,陛下若是让我走,我即刻返回河西,但若是裴公让我走”
说着,盖嘉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只耳朵进,另外一只耳朵出。”
他的赤水军,在李琩对禁军完成一番初步的整顿之后,已经撤出了长安城,因为前段时间依然有人揪着盖庭伦不放,所以盖嘉运在请示李琩之后,让盖庭伦带着一万多的赤水军离开了关中,算是避风头吧。
而且关中也养不起这么多兵。
盖庭伦这么一走,吴怀实意见最大,直接上奏李琩,状告盖嘉运在河西任用心腹,夺了李光弼的权,要求盖嘉运将赤水军还给李光弼。
而盖嘉运则是直接奏请李光弼为河源军兵马使,去陇右任职。
两边吵来吵去,最后李琩取了个中,先让李光弼回来,再做安排。
很明显,李琩这是偏向盖嘉运的,没错,他必须这么做,他现在需要盖嘉运的威慑力,来帮他做成一些事情。
韦陟见到两人又斗了起来,于是插嘴道:
“盖帅的任期就快到了,可以提前考虑留京事宜了。”
听到这句话,李林甫瞬间意识到,盖嘉运主动讨好自己,多半是冲着这个来的,此人留京,恐被赋予大权,自己的权力怕不是又要缩水了。
李琩当下,是听的多,说的少,他一直在聆听每一个人的言辞,从而来判断他们的内心想法,方便他默默的引导派系的重新划分。
当下朝堂的局面,比以前更为混乱,却也正在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
除去李林甫一派,李适之的地位得到进一步稳固,门下省正在一点一点拿回一些政令的审核权,李适之当下执着于此,对李林甫的仇恨反而不大了。
因为他们这一党,本来就是因为李林甫权力过重,压迫他们,才团结在一起的,如今正在逐步夺回权力,仇恨自然而然就少了。
三裴已经走在一起了,裴耀卿自然是老大,这一派实力不容小觑,一个水陆转运使压着两个尚书,很显然是不合适的。
另外一派就是盖嘉运,此人暗中与韦家私通款曲,又交好李林甫,目的当然是自保,担心裴耀卿针对他,但是在李琩看来,盖嘉运应该自成一派,而不是依附李林甫。
最后,便是卢奂的宰相二代集团,现在带脑子的都能看的出,当今陛下极为器重卢奂,吏部尚书,几乎就在等着他呢。
等到裴、盖二人又争论一番后。
李琩苦笑抬手,将他们打断,说道:
“二位都是老臣,在朕心里,都是我大唐的基石,你们不和,为难的是朕,就当给朕一个面子,如何”
李琩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看向裴耀卿的,这种肢体行为,意在暗示裴耀卿让步。
盖嘉运自然能看懂,嘴角微翘,心里得意的笑。
裴敦复则是狠狠瞪了一眼盖嘉运,要不是这里是宣政殿,他恐怕会朝地上啐一口。
裴耀卿叹息一声:“是臣的错,给陛下添乱了。”
“裴公言重了,”李琩柔声道:
“朕出嗣之后,最常向裴公请教,引以为师,今裴公身体康愈,正当为朕分忧,除去水陆转运,朕有意拜裴公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说着,李琩看向众臣道:“众卿以为然否”
李林甫一愣,心知从前的局面又要回来了,以前就是这样,朝堂上三四个宰相分摊事务,裴耀卿以前就是同平章事,那一时期,是萧嵩首相,韩休次相,张九龄与裴耀卿同平章事。
等到萧嵩和韩休这对冤家一起下台之后,李林甫和牛仙客才顶了上来。
盖嘉运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第一个开口道:
“裴公年老,恐不能担此重任,望陛下明鉴。”
“那你来当,”裴宽直接撩了一句狠的。
卢奂闻言一愣,这老小子,怎么跟我的说话方式一模一样
裴宽继续冷哼道:“你年轻,你有本事,我怎么听说,李光弼是被你关起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盖嘉运呵呵一笑:
“这种谣言,别人能信,你怎么能信呢都传你苛待安禄山,断人家军饷,别人信,我可不信,因为我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免不了被人中伤。”
裴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吭声了。
他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就克扣他了,怎么着吧
但是转念一想,算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停一下,”李琩突然道:
“说起安禄山和李光弼,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李光弼去平卢,如何”
“合适!”裴宽当即点头道。
李光弼本来就是契丹人,老家就在那边,他一去,是有把握分走安禄山一部分影响力的,别人不明白,裴宽看的很明白。
安禄山接手范阳,胡人必然起势,已经改变不了了,朝廷是不能刺激的,一刺激就会出事,也就是说,现在想换安禄山,都换不动了。
那么同样是胡人的李光弼,有机会在河北与安禄山分庭抗礼,也算是以胡制胡了。
他的部下,都被李林甫以各种理由弄出了范阳,就是迫使他离开范阳,如今裴宽回来,颜杲卿他们自然就没事了,但也回不去了。
李林甫也赞成道:
“既然李光弼在河西无法施展,其人又是个将才,终需找个用武之地,臣也以为,平卢合适。”
裴耀卿也点头道:“陛下高见,李光弼实为最佳人选。”
李光弼他们家,汉化较深,祖上四五代都在长安发展,已经视自己为汉人了,他们原本可不姓李,这是被赐姓的,原先是契丹酋长。
虽然如此,但是李光弼非常熟悉那边的情况,了解契丹的人文环境,上手会非常容易。
这一项任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很快就通过了。
但是裴耀卿的事情,还在纠缠当中,反对的人,自然是盖嘉运,那么做为扶龙之功的他,李琩自然也要安抚。
“节度使返京担任宰相,一直都是有先例的,”李琩朝众人道:
“当下的节度使,身兼采访、防御、营田、按察等数职于一身,为大唐管理一方,其实就是一个外宰相嘛,既然盖帅任期将至,不如便不要走了,朕拜你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左相、右相、裴公一同执掌中书门下,参议政事。”
那么这样一来,盖嘉运肯定就不会再揪着裴耀卿不放了了,明摆着陛下是雨露均沾。
“臣领旨!”盖嘉运起身道。
这一次,李琩的话可不是问句,语气毋庸置疑,所以没人出声反对。
大家都知道,这是搞平衡呢,安抚好这个,还得安抚那个,也真是难为陛下了。
当下朝堂气氛非常轻松,因为李琩给予了大臣们足够的尊重,不像曾经的圣人,颐指气使,动则训斥责骂,李琩是在垂询,在聆听,在请教。
这让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朝会,也敢将心里的想法都讲述出来,因为说错了,陛下也不会怪罪。
但是呢,他们也绝不会轻慢李琩,因为人家没有当上皇帝之前的性格,本来就不好惹,难道当上皇帝之后还能改了性子
人家这叫集思广益,广开言路,君臣共治。
“河西就让盖擎去吧,朕对盖擎最是放心,”李琩笑道。
这句话,无疑让盖嘉运心花怒放,虽然他知道必然是这个结果,但是心里还是高兴,因为长子就要继承他的衣钵,独自镇守一方了。
这是来自于一个老父亲的欣慰和欢喜。
接着,李琩继续道:“左领军卫,让盖威回来接手,有些家事,你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盖嘉运欣然点头,一个劲的笑,他看不出李琩这是要人质,还以为李琩懂他。
李琩口中的家事,就是指盖威三子的过继问题,盖擎现在已经半死心了,打算过继盖威的儿子过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盖嘉运促成的,那么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盖嘉运是要将大孙子留在身边培养的,这都继承人了,放在凉州他也不放心啊。
爷爷嘛,最心疼的就是孙子,尤其是继承家业的,两代人打拼都是给人家奋斗呢,能不看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