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兽纹烛台在案头明明灭灭,将龙纹宣纸映得泛起粼粼碎光。娜扎依垂眸望着砚中墨汁,手腕悬在半空,不停地磨墨。指尖捏着的墨棒周围沁出薄汗,在鲛绡帕上洇出浅浅水痕。窗外夜风卷着廊下铜铃轻响,惊得她睫毛微颤,余光却始终不敢瞥向龙椅上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
太后娘娘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笑还在耳畔回荡,阿依古丽也送来暖暖的笑意。鎏金暖炉烧得正旺,可她后颈却沁出细密冷汗,绣着并蒂莲的月华裙被红木椅角压出褶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茶盏里的碧螺春早已凉透,蒸腾的热气散作几缕白烟,袅袅升向蟠龙藻井,娜扎依只好再让宫女们换一盏新茶,来活跃一下气氛。
宫女们躲在雕花屏风后交头接耳,绣鞋在青砖地上蹭出细碎声响。春桃攥着帕子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道:“娘娘这般木讷,待会儿皇上该歇了,咱们娘娘还能寻着机会?” 秋菊抿着唇摇头,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可不是,往常听说皇上最是风流,怎的今日像块木头似的。” 话音未落,冬梅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神警惕地望向屏风外。
娜扎依又往砚台里添了勺清水,墨香混着沉香愈发浓郁。她偷眼瞧去,欧阳烈玄色蟒袍上的金线绣纹在烛光下流转,指节捏着朱笔的力道却透露出几分不自然的僵硬。案头堆积的奏章已见了底,最后一份的朱砂批语即将收尾,殿内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欧阳烈喉结滚动,将朱笔重重搁在笔洗里。青瓷碰撞的脆响惊得娜扎依手中茶盏险些落地,温热的茶水泼在月白色裙裾上,晕开深色痕迹。她慌忙起身福身,鬓边珍珠流苏撞出细碎声响:“皇上可要添茶?” 声音轻得像飘在云端,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必了。” 欧阳烈喉间干涩,望着案头墨迹未干的奏章,突然想起太傅前日说的 “勤政爱民” 四字。可此刻满脑子都是太后晨起时的叮嘱,“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的话语像符咒般在耳畔盘旋。他不自在地整了整玉带,余光瞥见娜扎依发间晃动的翡翠步摇,不知怎的竟想起幼时偷养的那只受惊的白兔。
殿外梆子声敲过三更,更夫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娜扎依重新换上热茶,茶汤在白玉盏里映出晃动的烛影。她绞着帕子思忖,若皇上再不歇息,明日太后问起,怕是有些为难。正想着,忽听欧阳烈重重叹了口气:“夜深了,你也早些安置吧。”
这话惊得她指尖发颤,茶水再次溢出。宫女们在屏风后急得直跳脚,春桃恨不得冲出去提醒娘娘把握机会。娜扎依望着欧阳烈紧绷的侧脸,鬼使神差道:“臣妾听闻外面的雪更大了,皇上... 可愿去瞧瞧?” 话一出口便红了脸,低头盯着鞋面,不敢看对方反应。
欧阳烈愣在原地,看大雪?不过也好,总比在这继续耗着强。但看着娜扎依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市井话本里写的 “红袖添香夜读书”,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起身时袍角扫过案几,将几枚镇纸撞得叮当作响:“既如此,便去看看。”
两人缓缓地走着,一前一后,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却显得有些疏离。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给整个院子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也带来了丝丝寒意。然而,这寒冷的天气却意外地吹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