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县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
就像冬天悄无声息的走一样,比上次军败消息传的更快的是前线的胜仗。
温北君在淮河畔大败天下四大名将之一霍休,据说温北君不仅仅是魏国的天殇将军,还是在天下可以排在前三位的刀法宗师。温北君在淮河畔差一些就生擒了霍休。
我趴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地誊写着卫子歇交代的公文。窗外,一株桃树不知何时绽开了花苞,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穿过窗棂,沾在我的衣袖上。
“抄完了?”卫子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日换了件靛青色长衫,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眼前的青年是如今的涿鹿县县令,虽然不过二十岁,但是政绩斐然。
“还差最后一份。”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将誊好的竹简推到他面前。
卫子歇拿起竹简,眉头微蹙。阳光透过窗纸,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眉间那道疤痕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我听下人说是卫子歇前些年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是结结实实上过战场的。
我不太懂魏国的局势,不过听爹说过,魏国之所以能称帝是因为吞下了整个燕国,有着能和东方的齐楚抗衡的能力,而奠基之战就是白狼山之战,温北君在白狼山下大败戴勋,全歼一万白狼骑。
卫子歇是白狼山之战的亲历者,眉间的伤疤是被燕军砍下的。
“譬字又写错了。”他突然开口,指尖点在某个字上,“十遍。你如果再记不住譬字怎么写,下次就抄五十遍。”
我咬了咬下唇,默默铺开新的竹简。这一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卫子歇的严厉。他从不夸奖我,但每当我准确无误地完成抄写,第二天案几上总会多出一碟蜜饯或一本新书。
“不过今日就不必抄了。”卫子歇忽然合上竹简,“去后院走走吧,你脸色不太好。”
我惊讶地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那双眼睛像深潭,表面冰冷,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大人…”
“去吧。”他转身走向书架,背影挺拔如松,“顺便把这个带给西厢房的阮夫人。”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递给我时,我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县衙后院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假山池塘,亭台回廊,竟有几分咸阳富贵人家的气派。我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忽然听到一阵琴声。
那琴声哀婉悠长,像极了娘生前哼唱的曲调。我不由自主地循声走去,在一座凉亭里看见了弹琴的人。
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袭素白襦裙,黑发用木簪松松挽起。她低垂着眼帘,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奏出的旋律却如泣如诉。亭中坐着位中年妇人,正低头绣着什么,眉眼间尽是温柔。
我站在假山后,不敢上前打扰。琴声突然停了,少女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来。
“谁在那里?”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药包差点掉落。那少女已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现在我看清了她的脸,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但那双杏眼里却燃烧着我看不懂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