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的晨光刚刚漫过涿鹿县的城墙,街道上就已经人声鼎沸。我推开厢房的雕花木窗,混合着艾草清香的晨风扑面而来。远处城门楼上,衙役们正在悬挂新扎的彩绸,鲜红的布帛在风中舒卷,宛如一道道流动的霞光。
“孝儒!”卫子歇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今日特许休沐,怎么还赖在床上?”
我急忙系好衣带冲下楼,发现卫子歇已经换下了平日严肃的官服,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家常襕衫。他腰间挂着的五彩丝线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竟显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大人今日也要去看龙舟?”我好奇地盯着那个做工精致的香囊。
卫子歇顺着我的目光摸了摸香囊,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前些年端午师娘所赠…”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眉间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刻。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听说了他的师娘被刺杀的事了,只是不知道温北君有没有得知消息,爹的事还是没有消息,就连前线的消息传来的也少了。
魏国和汉国从黄龙一年的腊月一直打到了现在,除去三月魏国的一场大胜,余下两国俱有来往,胜负各半,在淮河畔对峙不下。
“刘棠在后院等你。”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今日人多,别走散了。”
穿过两道月洞门,我看见刘棠正站在一株石榴树下。她今日难得地穿了件杏红色的襦裙,发间簪着新摘的石榴花,在晨光中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和紧抿的嘴角,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倔强。
“慢死了。”她头也不回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裙带上挂着的旧香囊,那已经褪色得看不清纹样,却仍被保存得完好。
我们随着人流往淮水边走去。街道两旁挤满了卖端午物事的小摊,五彩丝线缠绕的粽子堆成小山,艾草与菖蒲扎成的门挂散发着清香,还有各式各样的香囊、彩绳、雄黄酒。叫卖声此起彼伏,竟比咸阳当年的庙会还要热闹三分。
“战乱多年,百姓难得有个欢庆的由头。温北君在东境抵挡霍休,百姓都很放心,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温北君的确是奇才,如果假以时日,温北君绝对可以取代元鸯成为新的天下四大名将。”刘棠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感伤,“爹在时常说,节日就是让苦日子有个盼头。”
转过街角,淮水边的盛况更令人惊叹。十余艘龙舟整齐地泊在岸边,每艘船首雕刻的龙头都漆得金睛赤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岸上搭起了高高的彩棚,县令卫子歇正与乡绅们坐在主棚内,案几上摆着应节的五毒饼和角黍。
“往年来都是爹带我来的。”刘棠突然说,眼睛盯着河面上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龙舟队,“他会买两个香囊,一个给我,一个给娘,只不过以前雅安没有水,自然没有龙舟可看,只是逛逛庙会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我心头一颤。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骑在父亲肩头,兴奋地挥舞着彩绳。那父亲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时不时指着龙舟解说几句。刘棠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盈满泪水,在阳光下像两颗将坠未坠的露珠。
鼓声骤然响起,龙舟如离弦之箭般破水而行。岸上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我却只听见身边人压抑的抽泣。刘棠死死咬着下唇,手指绞紧了那个旧香囊,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给。”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怀里捂得发热的两个香囊,“薄荷味的,可以驱蚊。”
刘棠愣住了。她接过香囊时,指尖轻轻擦过上面歪歪扭扭的竹叶纹——那是我跟着厨房王婶学了三个晚上的成果,食指上还留着针扎的伤痕。
“你自己做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