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还活着的如刘邦、项羽、韩信、萧何等人全都沉默。
他们都知晓,接下来应该就要轮到他们了。
陈平下葬后,大秦朝堂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平静的一年,也是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一年。
生怕又是哪一位突然离世。
直到九月中旬,跑去咸阳一家铺子吃狗肉喝酒的刘邦在回府时迷迷糊糊摔了一跤,再也没有起来。
刘邦的那些故人全都赶到,送了他最后一程。
在所有人还没缓过来时,长公子扶苏逝世的消息突然传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长公子扶苏,今年六十五岁。
并不算短寿,甚至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寿命较长的了。
始皇帝难得罢朝一天。
这些年来,不管是哪位大臣离去,始皇帝都照常上朝,未有一天耽误过。
而作为他寄予厚望,从小带在身边教导的孩子,扶苏的地位是不同的。
这几年开始深居简出,只没事去往曦月那里的赵姬哭的晕了过去。
扶苏为人孝顺,常常抽空过来陪伴赵姬,在赵姬心中,扶苏的地位不亚于嬴政。
哪怕知晓自己曾服了琼浆玉露,会延寿百年,比许多人都长命。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看着疼爱的孙辈死在自己前面,赵姬还是控制不住。
嬴政忍下悲痛,抱着赵姬回了甘泉宫。
扶苏的离去,让嬴政的一颗心越发冷硬起来。
那些小辈,包括扶苏的孙辈,嬴政都不再往其中投入感情。
平日里拜见,也都是冷漠疏离。
经此一事,除了一些重要节日,赵姬也不再接受那些小辈们的拜见。
经常掰着手指算距离服下琼浆玉露过了多少年,她还有多少时间。
扶苏离去的那两日,曦月坐在云层上注视着下方嬴政的动静。
她并没有去安慰他的想法。
嬴政应当也不想别人在此事上安慰他。
这些年来熟悉的人接连离世,纵使残忍,但也不得不说,他应当早就开始适应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也会让人淡忘一切。
随着西域、吐蕃、罗刹等地被纳入大秦版图,征战天下的武将们也开始更换了新的面孔。
曹参、樊哙、周勃等人是武将中最先离去的那一批。
接着便是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的勇武侯项羽,神武侯的韩信。
随着最早跟随在始皇帝身边的那些臣子彻底走完,之后咸阳城中再没有挂起白幡。
并非是没有大臣离世,而是之后的大臣,始皇帝始终保持着君臣的疏离,再没有往其中投入过任何的感情。
他也越发像一座冷漠无情的雕像。
时间很慢,但也很快。
平日里除了嬴政和曦月那里,哪也不去的赵姬开始走出甘泉宫,并时不时的召见着这一代的小辈们,享受着迟来的天伦之乐。
而她去的更多的地方,就是嬴政那里。
甚至还翻出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接触的针线,开始给嬴政做着衣裳与鞋。
哪怕知晓他不会缺这些,但赵姬还是抽空就做着。
一件又一件,一双又一双。
嬴政也常来甘泉宫陪她,母子二人时常相对无言。
“阿母。”
嬴政刚开口,赵姬目光看向他,打断道:“政儿,阿母对不起你。”
嬴政沉默。
“阿母可能也要丢下你先走了。”
赵姬说着,微微撇开头,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阿母曾经以为,长生是件很好的事。可是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走在自己前头,阿母也害怕了。”
“阿母不敢再和那些小辈们接触,只敢躲在这甘泉宫中,一年年的数着时间。”
说到这里,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如今时间快到了,阿母也敢出来了,因为这次,不再是所有人走在阿母前头,而是阿母走在他们前头。”
“可是,阿母也要走在你的前头了。”她一把抓住嬴政的手,痛哭道:“阿母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扶苏……你虽没说,但阿母知晓你心中很不好受。”
“请你原谅阿母这次。”赵姬痛哭流涕。
让她的政儿继扶苏之后,再一次送她离开,赵姬知晓这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
她只是经历了扶苏就受不了,而她的政儿,却要在看着熟悉的臣子们一个个的离去后,再亲手送走儿子,接下来又要送走她这个阿母。
只是想想,赵姬就心痛不已。
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去找曦要琼浆玉露,再继续躲在这甘泉宫中不敢与任何人接触。
让她再自私一次好了。
沉默许久,嬴政嗓音微哑道:“阿母永远都不用与我说对不起。”
赵姬嘴巴动了动,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第一次觉得,长生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
特别是身边无人陪着自己长生。
两年后,赵太后病危。
曦月出现在甘泉宫,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想活吗?”
不管是这些年的相处,还是为了嬴政。
只要赵姬还想活,她就可以让她继续活下去。
赵姬躺在榻上,笑着摇了摇头,反握住曦月的手,语带恳求:“曦,有劳你继续陪着政儿了。”
如今整个大秦,让政儿重视,并且还能陪着政儿一起的,也就只有曦了。
曦月不语,却轻轻颔首。
看着曦月那张从未有任何变化的脸,赵姬轻声呢喃道:“曦,曾经也一定很难过吧……”
由人飞升成神,自然也曾有熟悉在乎的人。
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该有多难过啊。
最后的弥留之际,赵姬看着跪着一屋子的后辈,以及蹲在榻边握着自己手的嬴政,虚弱的笑了笑。
在嬴政微红的眼眶中,以及后辈们的哭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公元前118年,大秦赵太后薨。
享年一百六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