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急切地询问着。
乔托与被打成小弟的同伴对视了一眼。
“老师他,本来应该在离这里不远的诊所里的,但是,非常不巧……”
“啊?”
“刚好今天有点事,老师和梅林先生出外诊了,那个地方离贫民窟很远,可能,今天不会回来了吧。”
莫德雷德:“……”
“啊?啊???”
先是庞大的失望从心底升起直往上涌。
但是,出乎意料地,莫德雷德只被无法在第一时间见到舅舅的失落影响了短短一瞬。
有一个人名,在出现之后没过几秒,就迅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以及——
犹如被猛地踩到了尾巴……啊不对,被点燃了导火引线,金发少女在这一刻,露出了比方才握拳揍小鬼时还要恐怖的表情!
“你说什么?刚刚,提到了谁的名字……!”
乔托:“……梅,林,先,生?”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讨厌的、厌恶的、哪怕过了一千年再听到也发自内心觉得不舒服的名字!”
莫德雷德怒不可遏,显然,她已经被可恶的白花花在千年之后还要纠缠自家舅舅的事实给彻底激怒了。
她听不进别的话了,并且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下去。
“很好……很好!小鬼们,舅舅去的那个地方,你们找得到就行了。给我指指路。”
唰啦啦!
除了还在四周萦绕不散的余音,他们所在的原地已然空无一物,人影仿佛瞬间消失了。
才被自己可怕的丢到这个世界来的莫德雷德,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找舅舅的路途。
只不过。
——大概完全遗忘了,或者,压根就没注意到呢,莫德雷德。
之前在心间滋生的“发虚”感,其实并不是来源于她背着舅舅揍了舅舅的学生和跟班小弟。
而是,来自于莫德雷德自己。
她对自己一来就给未成年少年人造成心理打击的穿着毫无自觉。
自然也就意识不到,如果以这个打扮——全身的布料加起来可能都没几块,上半身只裹了胸部(还没怎么裹住)——出现在她亲爱的舅舅面前,舅舅见到她,大概率会血压升高,心肌梗塞。
然后在因心脏病而死之前,把千多年都没受过教育挨过批评的叛逆骑士莫德雷德毫不心软地教育一顿。
是的,莫德雷德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如此悲惨的命运。
此时的她,便是在愤怒的驱使下,气势汹汹地奔往舅舅(和并不想在意但果然又不能忽略的白花花)所在之处。
“呜啊啊啊!我来了,舅舅啊!!!”
*****
“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也参加过几次舞会?”
“是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吧。而且,只在宴会现场待了一小会儿,很快就离开了,像现在这样完整的,还是第一次呢……”
在宽敞的厅殿中传荡着的乐音悠扬轻缓,就如无形的丝带,在半空中柔和飘扬。因此,盖不过更显轻柔的嗓音。
旁边就是宴会的休息区,放置着酒水甜点的桌台就在这里。
西里尔一边说着,同时从桌台边经过。有许多不去跳舞的衣冠楚楚的先生女士都在桌边停驻,他们看到他,其中有不少人都微笑,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向他示意。
他回以微笑,但脚步不停,从来往的人群中轻盈地越过,没有沾到他人的衣角。
可是,却有人从后面牵住了他的手。
一前一后,他们穿过了人群,不去关注男男女女盈盈起舞的舞厅,悄然地来到了光线稍暗、也更安静的角落。
“您可以不用陪着我到这儿来,难得的机会,去跳跳舞不是很好吗。”
“因为你兴致缺缺嘛,我对跳舞也没有什么兴趣,除非——”
舞伴是你。
省略掉的后半句话,不必明确地说出来。
因为,这些仿若被温情柔化了的话语,都明晃晃地浮现在魔术师垂首凝望而来的紫眸里。
若被这样的目光所凝视,想来,再冰冷的心,都会被暖化吧……
只可惜。
真正“铁石心肠”的人并没有转头看他,更别说被暖化什么的了。
“如果不是实在不好拒绝,我其实是想早些回去的。”
西里尔淡淡的视线停驻在前方。
看似是在注视缩小的那些晃动的人影,但他的心思显然并没有全放在那边。
他轻轻地叹气。
“以后,还是要少接受这样的委托……虽然像舞会这类的场景,我并不排斥,但,总觉得没有必要。”
如果不是这里的主人家热情不已地非要挽留,西里尔会在诊断结束后,便立即告辞离去的,而不是和一同前来的梅林一起,参加这场没有什么意义的舞会。
“据我的观察,刚才我们走过的时候,在场至少一半的女性都在看你。”
梅林轻声说道,像是在打趣。可西里尔在这时瞥来目光,似有深意:“如果您把幻术解除,那么看我的女士都会去看您了。”
梅林:“哈哈哈,不会的。”
他不否认用了幻术的事实。
毕竟,如果不低调些,加一点掩饰,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人群中拉着爱人的手了。
可能西里尔并不想和他这么黏糊,但由于精神不是很好,被魔术师钻了空子,才在不会引来麻烦的前提下默许了。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梅林接着说道:“早知道你不喜欢的话,当时就该由我出面拒绝的。”
“我想起以前,你参加了宴会,但都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离场,还想着,这次兴许可以陪你一起完整地参与下来……”
原来梅林阁下打的是这个主意。
西里尔知道了,心中或许有一点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无奈吧。
“我对舞会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对梅林说:“事实上,那时的我一共去过两次宴会,第一次是被高文硬拖过去的,第二次,是因为想见一个必定会出现在那里的人,那人是谁,已经不用我说了吧。”
“所以说,其实只是为了正事——”
“没错。”
“所以说,你对跳舞也没有兴趣,即使有人邀请你,你也不会答应吗?”
关于这个问题,西里尔顿了顿,并没有正面回答。
他说:“您好像偏题了。我们之前讨论的,并不是跳不跳舞的问题。如果梅林阁下您对此很有兴趣,那就不要勉强自己,尽情地去参与就好。”
结果话题又绕了回来。
梅林可以确定了,西里尔对这场舞会,是真的没有什么热情。
这次的病人身份特殊,不是贫民窟的人,而是通过特别渠道知道了他们,因而心急火燎地主动来请的贵族家的公子。
在五年间,西里尔诊所的名声已然不局限于贫民窟了。
由于公子得的是寻常医生束手无策的怪病,且贵族家诚意十足,西里尔考虑了一下,便没有拒绝,亲自过来了。梅林属于自然而然跟上的附加人员。
只是诊断,治疗的话,还不会让他感到多么疲惫。
该怎么描述呢,这种微小,却又像是一颗颗碎石填塞在心口的奇怪滋味……
本来不应该出现,西里尔并不会去想这些。但是,没想到,还是被似曾相识的画面勾得浮起。
可能,跟梅林阁下提到的些许内容有部分重合。
贵族,舞会,光鲜亮丽,奢华辉煌——好似回到了他生前,曾经涉足过的场所。
即使换了一副躯壳,又经历了死亡与漫长的岁月,西里尔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的。
他完全能够适应这样的场景,任何举止和礼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让不知情的人不禁猜测他的身份,并提前确认他必然是来自异国的贵族才对。
只不过。
可以融入进去,他却并不是很想——
唔,应该说,他对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浅浅的厌烦了吧。
越是回忆,就越是想起,此刻已不是曾经,过去陪伴在他身边的亲人都不在这里……这么一个有点悲伤的事实。
梅林属于故人,可鉴于他仿佛一直都在,便在第一时间从怀念的范围内排除。
“不跳舞啊……那待着也是无聊,不然,我们悄悄地先走吧?”
而被排除在外的某魔术师——嗯,他还不知道呢——还在体贴地说着。只是,前半句话中,似是带着惆怅的遗憾。
西里尔微不可见地勾动了一下唇间,但是在魔术师不会注意到的时候。
也对,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再留下也是浪费时间,便想着顺了梅林的话,提前走了算了。
反正中途离场的舞会,也不止一次。
他暂时不想融入这里的音乐中,也没有出现,让他改变主意,想要与之共舞的人——
“……不会吧?”
西里尔:“?”
梅林忽然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也不走了,目光越过西里尔的肩,直视向他的后方。
西里尔感到奇怪,正说着:“怎么了?有什么……”
猝然间。
他的话音也戛然而止,面上蒙上一层仿若刹那绽放开来的微光。
舞会的场地间,不知怎么爆发出一阵哗然。
悠扬音乐还未停止,可场地中却有部分男女停下,不自禁地退让出道路,让那个毫不避让闯入进来的新来的人能够直直地通向僻静的角落。
那是将金发扎在脑后的少年——
不,是少女才对。
只是因为,身着男士的黑色礼服的金发少女,有着能够模糊性别的蓬勃英气。
虽然人并不算高,但礼服突显了她身姿修长笔直。这少女将旁人的目光无视,径直走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呆愣的金发青年面前。
她,将手中的剑换成了花。
拿住,举起,向前递出——
“我能用这捧花,换来和你跳一支舞吗,舅舅?”
像骑士一般俊俏帅气的少女勾起唇角,潇洒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