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和刘班曾经是朋友,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元孝文把刘班打上了这个帽子,反抗下去,死的会是阮夫人,会是刘棠,甚至还有先生的全家。”
“他只是杀了刘班。”
没有人再说话了,屋内只剩下我们沉重的呼吸声。我突然明白了温北君眼中的愧疚从何而来。
过了很久我才张开嘴。
“所以他把阮夫人和刘小姐…”
“接到涿鹿,托我照顾。”卫子歇松开我的肩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先生每月都派人送银钱来,却从不亲自来看望。他答应过刘棠,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温北君。”
我想起刘棠提到温北君时那刻骨铭心的恨意,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了朋友,这本该同病相怜的两人,却被命运推向了仇恨的两端。
“大人!”衙役慌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阮夫人昏过去了!”
我和卫子歇赶到的时候阮姝已经醒了,她的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她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刘棠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紧紧的。
“孝儒。”阮姝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好像在打听那件事,你想知道温北君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对吗?”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应。窗边的刘棠突然转身,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娘,何必跟他说这些?他是温北君送来的人!那就是咱们的仇人!”
“棠儿,”阮姝伸出手,腕上的疤痕在烛光下格外刺眼,“要按你这么说,卫大人就是咱们最大的仇人,可是你能这么做吗,你能说我们的恩人是仇人吗?”
刘棠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别过脸去。阮姝示意我坐到床边,枯瘦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
“我丈夫他曾经和你一样,最喜欢为政篇,喜欢那句为政以德,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当今圣上不信,他崇尚乱世用重典,我丈夫只不过是个被牺牲的棋子而已。”
“夫人,慎言啊。”卫子歇在一旁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哽咽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疤痕。我突然意识到,这道伤痕或许不仅仅是一道伤疤,可能更代表着内心的某种痛苦。
“夫人,”我鼓起勇气问道,“您恨温将军吗?”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刘棠猛地转过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阮姝只是轻轻摇头。
“我不恨他。我只恨这个世道。没有温北君,还会有别的人来行刑,如果没有温北君,我和棠儿也不可能活下去,所以我没理由去恨他。”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春秋》,“你知道吗?最后时刻,你爹和我的丈夫,读的是同一本书。”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打在泛黄的书页上。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在这光影交错中,我仿佛看到了两个读书人,一个在汉国的军营,一个在魏国的刑场,却同样捧着《春秋》,坚守着心中的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