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虞州刺史刘班,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去年冬天,爹曾指着邸报上的一则消息叹息:“连刘班这样的清官都被处死,魏国怕是要乱了。”
当时我并不明白爹为何对一个敌国官员的死如此感慨。现在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女和悲伤的妇人,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刘小姐,”我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刘棠冷笑,“一年前雅安城里,温北君亲自监刑。我爹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多可笑!我爹一辈子忠君爱国,结果到头来给的理由是,说大魏是伪朝。就这么一句话,就要了我爹的命!”
“棠儿!别说了!”阮姝突然站起身,声音颤抖,“孝儒与此事无关。”
刘棠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那谁与我爹有关?谁还记着他是个好官?”她转向我,眼中泪光闪烁,“温北君送你来找卫子歇,他可曾告诉你,他手上沾着我爹的血?他可曾告诉你,我和娘两个人现在还要仰仗他温大人的庇佑,在他学生卫子歇的手底下苟活!”
我后退一步,脑中一片混乱。温北君那个给我买糖人,答应帮我找爹的温将军,竟是刘棠口中的刽子手?
“我要去问卫大人!”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阮姝呼唤刘棠的声音。
我在书房找到了卫子歇。他正在批阅公文,见我慌慌张张冲进来,眉头微蹙。
“怎么了如此慌张,我只是让你去给阮夫人送药吧。”
”大人!”我气喘吁吁地问,“刘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温将军他杀了刘刺史?”
卫子歇的笔尖顿在竹简上,一滴墨晕染开来。他缓缓放下笔,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谁告诉你的?”
“刘小姐,刘棠。”
卫子歇长叹一声,示意我坐下。窗外,一片桃花被风吹落,飘进窗棂,落在他的案几上。
“温北君送我过来时,从未提过刘刺史的事。”我的声音在颤抖,手中的《春秋》几乎要被捏皱。不知不觉间我对他的称呼已经从温将军变成了温北君。
卫子歇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上,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读《春秋》?”
“我爹给的。”我下意识抱紧了书,“他说这里面讲的都是兴衰成败的道理。”
卫子歇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天下就是如此,先生爬到那个位子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只能服从命令。”
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卫子歇,他说的话已经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
“孝儒,总有一天你要明白,世上的事从来不只是非黑即白,有的时候为了完成我们的理想,可能要牺牲很多人,付出很多东西,才能在灰色的地带,到达彼岸。”